陈朝阳,大朋VR创始人兼CEO,中国第一台臂式可穿戴计算机发明人之一,前英特尔研发经理,曾获英特尔最高荣誉奖。
采访之前,听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理工男,纯“技术范儿”。
果不其然。采访了1个半小时,80%都在聊技术,他对每个问题的回答都极其认真。
当谈起大学时光,他说自己做过足球机器人、灭火机器人……我眼睛一亮,心想终于有故事了,“那你能详细说说吗?”
“嗯,机器人主要运用的是自动化控制技术。行走的轮子是由电机驱动的,双轮电机的转速必须完全一致,机器人才能直线往前行走,这里面需要有一个反馈系统……”
就这样,陈朝阳不时用手比划足球机器人在策略库的控制下如何走位,一口气又讲了十多分钟有关足球机器人的技术原理。
“不知道消费者想法是最大的挫败感”
陈朝阳从小迷恋电子产品:家里的收音机、电视机统统修了个遍,还不满足,高中买来元器件,自己动手做了一台收音机,“能收到台的”。
上大学也没闲着:他就读于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的自动化专业,第一年下来发现课堂没什么意思,大二便申请进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泡了三年,捣鼓各种项目,足球机器人就是那时候通宵奋战半年之久的得意之作。
他的实验室可不一般:早在1998年就开始研究VR,相关论文占全国的60%左右,承接了诸多国防军事VR项目,可以说是中国VR学术研究的重镇之一。
他的硕士导师是“可穿戴计算领域”的中国第一人——陈东义教授,目前为大朋VR的首席科学家。虽然陈朝阳的研究方向是可穿戴设备,但在陈教授的引领下,他早早地对VR有了认识。
“当时几乎没人知道VR,那时候的VR是小尺屏幕,视角非常小,沉浸感很不够。主要是军方国防有这个需求,学术界才跟进研究。”
在那个实验室里,他和导师一起,做出了中国第一台臂式可穿戴设备。
一毕业,陈朝阳就进了英特尔。仅仅三年,他便拿到了英特尔的最高荣誉奖。
这在英特尔可算个金饭碗,但陈朝阳却萌生了去意。
“从我读书开始,我都一直在做自己的项目;但在英特尔,每年的工作成果只是研发新一代芯片,一年一代,太像一个螺丝钉了。”他的成就感在不断地消失,“我不想人生就这样被浪费掉。”
在陈朝阳看来,芯片隐藏在硬件内部,远离消费者,“我不知道消费者想什么,不知道自己做的产品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这是最大的挫败感。我非常非常不甘心。”
在这份不甘心的驱动下,在拿到终身成就奖的第二年,陈朝阳坚决地辞职了。
与其它创业者不同,陈朝阳没有刻意等待一个所谓的合适的“创业时代契机”,只是诚实地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辞职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产品,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产品:
“我想做一家能够接近消费者的电子产品公司,贴近用户,不想像英特尔芯片似的被埋在电脑里,我要自己的产品能被直观感受到,类似手机,能够被我的家人天天使用。”
找团队,定方向,他寻觅了一整年。
辞职一年之后,2014年6月,大朋VR成立。
“VR真正解决的是人类梦想问题”
“人类在现实世界里已经生存了300万年,我们脱离不了这个地球,这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我现在跟你坐在一起,但是我不能穿越时空跑到美国的西海岸边上,或者瞬间穿越到火星上去。这是一个很大的限制、很大的障碍。”
“而且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这一辈子就六七十岁,都困在这个地球上了。我只能生活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我不能在多个平行世界里穿梭。”
“VR是人类除了做梦以外第二个能够实现时空穿梭的东西。”
陈朝阳认为VR对人类的意义还在于对视觉的改造。
智能手机的兴起源于两个最基础技术的改造:一个是交互技术,人机交互方式从打键盘变成了触摸。第二个是显示技术,屏幕变大,视觉效果更细腻了。
VR也是如此,再一次颠覆了这两大基础技术本身:
在虚拟空间中交互,方式变得更加自然、更加符合人类天性,不需要点触摸屏,这是一种交互技术的改变;
现在几十年的显示屏技术都是二维的平面,但人类是生活在三维的世界中,我们更习惯看三维的物体。VR的出现带来视觉上的颠覆,真正以360度的三维方式显示整个虚拟世界。
“科技的发展以人为本,这句话是有哲学意义的,以人为本意味着科学会向着一个越来越拟人的方向发展,最自然的方式发展。”
那人类为什么会需要VR来实现“时空穿梭”?
陈朝阳的回答是:因为它满足了你的想象力。
“因为你有在现实世界中满足不了的一些欲望或者梦想,每个人都有的,VR真正解决的应该是人类的梦想问题。”
比如说双腿残疾的人不能去坐飞机,也不能跳水,那怎么办?只能利用VR的方式在虚拟中体验一把。或者说,人在地球上,有生之年不能到达火星,那怎么办?通过VR方式去体验一把。
“驱动每一位消费者需要VR的背后,是他们的梦想、想象和欲望。这也是科技以人为本的必然发展结果。”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陈朝阳给出了一个极为朴实的答案。
“我的梦想是人手一部大朋VR眼镜”
带着能“让家人使用”的使命感,陈朝阳希望大朋VR能以一个朋友伴侣的姿态出现,从一开始便选择了消费者市场。
很多VR企业选择2B,压力会小很多,因为C端消费者对产品的要求很严苛,既要在受限的成本下做到较高的技术参数,同时还要保证外观漂亮,更重要的是能让小白用户一下子玩转。
陈朝阳欣然接受了这个挑战,在他看来,目前大朋VR产品的水平已经到了让消费者使用的地步了,尽管用户习惯还在慢慢培养。
“公司的产品理念在于将科技与艺术完美结合,在美的约束之下,把技术做到最极致。”
在陈朝阳看来,“一体机”符合这个产品设计逻辑:“一体机是VR行业的发展方向,未来三五年将成为主流。如果你看不到这一点的话,那你对VR本身缺乏一些深度理解。”
在他眼中,VR一体机的终极形态是眼镜的样子,“把它做成一副眼镜,戴到每个人的头上去,这是我的终极目标。”
至于手机厂商对VR企业产生冲击的想法——“这是杞人忧天。”陈朝阳说,“竞争无时不在。无论做什么,都会存在同行竞争、跨行竞争。我们举全公司之力、没日没夜、付出所有心血、花费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做,你就有机会干得比别人好。”
“衡量一个公司,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考虑:第一个是产品设计实现能力,第二个是产品供应链能力,第三个是产品的生产能力,第四个是产品的渠道能力。现在的VR行业是一个非常细分的行业,那么在全球竞争的情况下,只要将某一能力做强做大,就非常不容易了。”
陈朝阳对大朋VR的产品设计实现能力十分自信。“我们的核心优势在于整个VR的优化算法,自定义了眼部的控制系统等等。”
除了硬件产品,大朋在内容和平台上也做了不少事:
2015年9月主办了中国首届VR游戏开发者大赛,给参赛的VR的游戏开发团队提供了一个路演的机会,邀请到将近30多家的资本方前来,帮助他们对接资本。今年5月12号在上海举行大朋VR“Connect”生态战略发布会,发布了十款中外重量级大作游戏。
“我们是产品公司,做内容、做开发平台都是为了服务产品。用户拿到产品,没有内容是不行的。”
在陈朝阳看来,目前的VR行业是由硬件公司驱动的。“我们是硬件公司里面跑得比较前面的。既然已经拿出了最好的硬件,那我就去号召游戏开发者和视频开发者,花了很多代价,让他们把内容放到我的平台上来,让我的用户免费使用这些精品内容。”
在陈朝阳看来,大朋VR的核心仍是产品,未来不会去做内容,而是建立开放式的聚合平台,让更多的开发者参与进来,共同打造VR生态圈。
做事就要有框架和规矩
陈朝阳喜欢清晰的规则。“我做任何一件事,都是提前定好规则,做事要有框架和规矩。”
为此,他立了几个规矩:
▼规矩一:创业之初不要90后
“做VR很难,做智能硬件很难,这意味着我要去找一流的技术团队——我不招90后,只招80后,甚至年龄更大一些的。”
陈朝阳的考虑很现实。公司是要量产的,但是90后几乎没有把智能硬件投向量产的经验,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面对生产上的难关,很容易让公司“倒大霉”。“这就好比我高中能够搭出一台收音机,但是我没有办法进行量产。”
他解释道,原型机都是按照最宽泛的要求去做的,元器件只要性能好便选进来,并不过多考虑它的成本,而且对设备外形也没有任何要求。只有等到真正量产时才会发现,元器件可能无法批量购买、整机成本过高、生产厂家达不到标准等等难题正等着你。
“开模具的时候往往一次开不成功,需要开两次、三次。每开一个模具要一百多万元,花三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模具开不成功,就意味着两三百万元和五六个月的时间全浪费掉了。”——这对于一家创业公司来说,是承担不起的风险。
“生产经验是书本教不来的,只有做过才知道。但创业公司没有时间试错。我等不及,也等不起。”
▼规矩二:招9分人才
“公司招的第一批人是天花板,决定了公司的高度。”
陈朝阳说:“如果第一批找的人是3分的水平,以后的人招的都是低于3分,如果第一批招的是9分的人,那公司的整体水平都是9分以下,这里面就还有很大的空间。”
为了说服9分人才放弃现有稳定的高薪工作一起创业,陈朝阳总结了三点策略:
一、相互建立信任;
二、描绘事业前景;
三、长期的利益捆绑。
陈朝阳再三强调“信任”。在他看来,描绘事业前景和提出长期的利益捆绑是CEO必须要谈及的,但是信任是最关键的一点,“你认识我,了解我,知道我的为人。如果不信任我的话,讲再多都没有用。”
陈朝阳在离开英特尔的前一年时间里,依然没有休过一个周末,每天晚上工作到12点甚至两三点,这么拼命的原因只有一个——我负责的项目要做好,否则对不住把这件事情交托给自己的人。
正是这份信誉口碑,让陈朝阳赢得了难能可贵的伙伴:
因为信任他,人力资源总监放弃了上市公司的优渥待遇,不顾家人的反对,加入进来;
因为信任他,首席工业设计师辞去洛可可设计总监一职,从北京飞到上海,一起创业;
因为信任他,五个大男人愿意以办公室为家,一起吃一起住,挤在四张床上睡了半年……
▼规矩三:No excuse
他在公司还定了个规矩,叫“没有理由”(no excuse)文化——说到做到,别找任何借口。
“只要找借口,那就是没有尽到全力。”陈朝阳认为,只有竭尽全力,创业公司才能生存下去。“2014年那时中国没有多少人知道VR,供应商都不相信,得一遍遍地去说服她,一遍遍地解释,尽到全力才争取了下来。”
“如果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我会很生气,你失去了我的信任。”
因为对“竭尽全力”的要求,在员工眼里,他是个严肃较真的老板:
一次开发布会,需要设计师制作PPT的图。两周之后,陈朝阳晚上十点钟出差回来发现进展不大,PPT还是老样子,立马打电话叫市场负责人把那两个设计师从被窝里拉了出来——陈朝阳说:“今天晚上必须把这个图改好,今天晚上不来公司的话,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没办法,我是个危机感极重的人。”他形容自己,每走一步都会想两三步,生怕万一一步走错,公司倒闭了,“这么一百多号人失业了,个个都要怪我,你们媒体都要怪我。”说到这儿,他不禁苦笑起来。
“我不能心累”
陈朝阳最开心的事是公司在战略上没有犯过大的错误:“庆幸过去两年做的几个大决定都是正确的。”
比如说产品方向上的调整。去年六七月份,陈朝阳决定停掉当时正在做的一个PC项目,决定转做移动端的一体机,结果这个决定没有做错——今年四月,大朋一体机发布,目前基本上两万台备货都差不多卖光了,出货速度远远快于PC产品。
他将大朋VR形容成“死过几次的企业”,在死亡边缘徘徊过,还算生命力顽强:
“我们早期一直处于资金紧缺的状态,要不断地去寻找融资补上,甚至去找股东借款,才好不容易度过难关。所以,我们花钱一直比较小心谨慎。”
“第一代产品没有量产,当时遇到了生产上的问题,根本就量产不了,没有办法,只好咬着牙重头再做,将第二代产品做出来,才顺利量产。”
这中间的种种波折,陈朝阳没有详细描述,他只是庆幸地说:“回过头再走一遍的话,也许不一定能走到现在。”
要知道,2014年跟大朋VR同期在上海创业发展的几家VR公司如今都已不再。陈朝阳带领着大朋VR走到今天,压力很大——因此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
“我大脑唯一不想工作的时候,就是我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那是我唯一的放松时间。”他每隔一两个月看场电影,基本上不挑类型,光影声效和他人故事将他短暂地从工作中抽离出来。
“每天都这样,你心累吗?”
“心累一般是……”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寻觅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可最后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没办法,我不能心累的,公司必须要我扛着。”
在两个月一次的公司全员例会上,陈朝阳看着台下一百多名员工,有时回想起当年挤在一起睡觉的几个人,鼻子还是酸酸的,“我是个比较重感情的人,特别感激第一批创业的员工现在还跟着我干。这一路走来真的很艰难,但我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肯定会一直做下去。”
从学生时代起接触VR,到现在以此为事业,陈朝阳已经离不开这个老本行了。
“人一辈子,感兴趣的事就那么几件,擅长的事也就那么几件。我们创业者比大多数人幸运的地方,就在于找到了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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