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业专家、北京邮电大学教授阚凯力

 

●通信业专家、飞象网CEO 项立刚

 

●北斗二代联络专家、军械工程学院副教授张弛

 

近日，一篇题为《TD式创新》的报道，引发了新的一轮关于“TD得失”的思辨风潮。从学界、到产业界、到通信媒体，从公开发表文章、微信群辩论，到聚会争论，关于TD的争论不绝于耳。

 

《TD式创新》文中称，TD-SCDMA网络可能是史上最短命的3G网。

 

1998年，中国成功使TD成为全球三个3G标准之一。随后，中移动被指派运营TD网。去年12月，4G牌照颁发后，中移动决定不再为TD-SCDMA继续投入。

 

据统计，截至2014年底，TD-SCDMA网络建设累计投资超1880亿元。加上中移动投入的终端补贴、营销资源等，保守估计总体投入超2000亿元。

 

2000亿元投资换来了什么，是否值得？支持者认为，TD战略意义重大，它“升级”了中国电信产业；反对者认为，TD浪费资金，并使中国电信产业付出沉重代价；还有人认为，TD本身得不偿失，但从国家战略角度看，确实需要“TD式创新”这种“非常态”手段。

 

 

 

 

TD-SCDMA从来就不是什么“自主知识产权”，而是西门子把欧洲淘汰的东西“赠送”给大唐公司，在世界各国“懒得理你”情况下，2000年5月被国际电联批准为国际标准。

 

当时，作为行业主管部门的信息产业部对TD-SCDMA态度非常明确。2000年底，吴基传部长指出：“尽管中国把TD-SCDMA申请为国际标准，但绝不意味着这就是中国未来的国家标准。3G的关键不是技术，而是应用、是需求、是市场。”

 

但有人借着“国际标准”做文章。2008年4月，TD-SCDMA由中国移动“试运行”。中移动的TD网络因其服务质量低劣也受到消费者的强烈抵制，经营状况惨不忍睹。

 

2013年，中移动跳出TD-SCDMA苦海时机来到。它迫不及待地提出搞4G，几年苦营的TD-SCDMA也行将退网，上千亿的国有资产即将被抛入大海。至此，中国在TD-SCDMA上的“创新”以失败告终。

 

TD-SCDMA的损失，绝不仅限于交“学费”的几千亿国有资产。它给中国整个信息产业的恶劣影响是长期、深远的。

 

为什么中国的4G不采用世界主流的FDD，而要采用仅占世界份额不足十分之一的TD-LTE（4G标准之一）？为什么不但中移动要用TD-LTE，中联通、中电信这两家根本不要求上4G的运营商，也必须耗费巨额资金、立即开始铺设TD-LTE网络。在强令TD-LTE上马的同时，“有关方面”不顾LTE与3G技术毫无关联的基本事实，编造了“TD-LTE是TD-SCDMA的自然延伸”的谎言。如此一来，中国的4G网络就必将成为TD-LTE和FDD的“混合组网”，而消费者也必须使用兼容两种标准的双模手机，运营商和消费者都将受到长期损失。

 

有人认为，TD-SCDMA促进了中国电子元器件和电信设备制造业发展，所以还是值得的。但世间任何坏事，一般都会有受益者。地震火灾，建筑商受益了，但没有人会说这些自然灾害是“上帝的英明决策”。TD-SCDMA造成几千亿损失，同样也有受益者。但仅着眼于由此受益的个别行业和企业，是荒谬的。

 

今天对“TD式创新”争论，绝不仅仅是一场技术争论，而是关系到我国基本的决策机制。

 

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决策权交给市场、交给企业。华为、中兴就是在全球电信设备制造业的竞争中，而不是在TD-SCDMA的保护下，脱颖而出的典型。这就是“无形的手”，其力量远远胜过任何领导和专家千万倍。

 

 

 

 

 

通信技术标准争夺是全世界大国用来确立自己的战略地位，争夺产业控制权的重要力量。我们看TD-SCDMA，必须从大战略角度，看到它通过一个标准的奠定的基础，对于整个产业，对于整个通信格局的影响，而不是纠缠在具体的专利个数中。

 

TD-SCDMA带给中国战略机遇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它改写了中国电信设备市场的格局。2G时代，中国在系统设备上最高争夺到的市场份额，不过是20%。3G时代中国决定要上TD-SCDMA，在2007年前，全世界的设备制造商都是采取一个抵制的态度，真心为TD-SCDMA研发的只有中国企业，到第一次中国移动TD-SCDMA招标时，中国企业居于主导地位，完全改写了通信设备供应商的格局。这样一个格局，不但是在3G如此，到了4G，是可以实现从TD-SCDMA向TD-LTE平滑升级的，很多基站只要升级软件即可，这样4G的中国移动网络建设的设备主导也变成了中国企业。中国企业不但成为中国移动的主导供应商，而且提供的设备价格大大低于国外企业的价格。

 

经过TD-SCDMA这个市场转换，中国企业已经成为中国市场电信市场设备的主要提供商，这不但降低了成本，减少了外汇支出，同时对于国家安全也意义非凡。

 

第二，逼出了中国的芯片产业。国外有实力做TD-SCDMA芯片的公司，多采用抵制或是观望的态度。中国只能自己研发，展讯、联芯、海思等企业逐渐参与，近年这些芯片公司都保持了40%左右的增长，海思甚至达到76%的增长。同时，这些企业也切入了WCDMA芯片的生产，今天TD的终端芯片70%是中国企业生产，WCDMA中国企业也有5%的市场份额。

 

第三，带动了测试仪表产业的发展。在2G时代，中国的仪器仪表产业基本是0，每一台仪表都需要向国外厂商采购，这些仪表不但卖出了高价，而且这些仪表还可能成为战略封锁的重要手段。TD-SCDMA也是面临着国外企业不做TD-SCDMA的测试仪表，中国企业只好自己摸索，自己研发生产，经过几年困难的发展，TD-SCDMA的测试仪表，中国企业产品达到90%，这些能力也一直延续到TD-LTE产业。

 

TD-SCDMA带来的整个产业改变和市场机会，对制造业全局性影响，甚至是百亿、千亿投入未必带来的效果。这十余年中，中国设备制造业成为全球最强大的一个企业集团，中国的手机芯片业从无到有，产值超过百亿，这些都具有巨大的战略意义。

 

 

 

 

有人说TD是垃圾，这是狂妄的说法。国际电信联盟专家是来自全球的顶级技术行家，他们审核通过的国际电信标准都是好的，但好标准也需要巨头企业研究和推广，得不到推广的好标准过几年也就烂掉了。提请国际标准，特别是划代关键性标准，远不是一个企业内部事务，背后都有着国家力量，甚至是一堆抱团国家的力量。国内TD用户体验不好，主要是因为没有国际电信巨头支持。

 

就事论事，TD-SCDMA得不偿失。但从国家发展战略，这是明智勇敢的举动。现在各种不同声音的核心问题在于，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TD-SCDMA的确是拍脑袋做上来的，靠国家资金硬撑，所以那些批评是有道理的。

 

韩国、日本也都争过3G标准，当时日本小灵通第三代产品，技术非常好，甚至比TD-SCDMA的技术还好。但因为欧美巨头不支持，最后失败。有人说TD不是主流，其实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主流。所有电信标准都有几个标准，有欧标、也有美标。“次流”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大家早就开始争斗。中国只是从90年代末才开始争，而欧洲和美国早就在争。今天中国遭遇的事情，欧洲之前就经历过了。更难能可贵的是，欧洲经济现在这么不景气，还在争。

 

通讯标准就是一个约定，约定的内容本身没有先天优势。各个国家推出的标准，都各有利弊，就看你能不能把这个标准推广开。

 

现在是全球通讯产业重新洗牌的时间，如果不采取特殊措施，完全按照市场经济走，中国很难超越。市场竞争规则也是西方建立的，按照别人的规则跑步，中国跟不上。

 

而且通信技术和国家安全是绑在一起的。即使退一步讲，不能说用别的电信标准就一定不安全，但中国要领跑电信的根本目标是国家经济利益。引领5G发展的无线通信研究论坛组织的首批成员中，印、韩、日各有一个专家，而中国有两个。在此之前，中国在电信市场毫无话语权。

 

在这方面，国家也吃到甜头，现在还要这么搞，我是支持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政府的行为方式也在改变，以不牺牲老百姓利益为前提。比如阉割WIFI的事情肯定不能做了。

 

至于TD-SCDMA和TD-LTE的继承关系到底大不大？答案是不大，其实传承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