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精髓

iPod、iPad和iPhone也许会让1920年逝世的德国社会科学家马克思·韦伯（Max Weber）不知所措。不过，作为现代社会学之父，他肯定会对这些超前的电子产品的发明人表示理解。韦伯认为，“充满魅力的领袖”的影响力来自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和想象力，在他们的激励下，追随者会变得非常虔诚这仿佛正是关于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的神秘描述。

韦伯还认为，一旦充满性格魅力的领袖撒手而去，围绕他构建起来的组织肯定会失去活力。这个预言在1月17日得到了验证，当时乔布斯（他也许是商业发展史上最具魅力的首席执行官）宣布再次向苹果公司请病假，此前公司在他的带领下已登上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业巅峰。在写给公司5万名员工的公开信中，乔布斯把公司的日常管理权交给了首席运营官蒂姆西·库克（Timothy D. Cook）。他没有说何时返回工作岗位，也没有说离开的原因，但是字里行间却有一种不祥之感。他谈到了他的管理团队为2011年制订的计划，其动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我非常热爱苹果公司，而且希望尽快回来。”

这份声明引发了人们对乔布斯健康状况的猜测，也给股东造成些许困惑。它又一次提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一家现代化公司的创造力和灵感与一位领导人的洞察力息息相关，那么当这位领导人的影响力逐渐消退时公司又将如何发展？对成立35年的苹果公司来说，这个问题已迫在眉睫。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无论是1年还是10年内，公司的未来将与投资者和客户熟知的情况大不相同，换言之将可能不再是稳步推动创新和利润的引擎。

乔布斯的健康问题由来已久，以致许多投资人已习以为常。2004年，医生确诊苹果公司这位共同创始人患有神经内分泌肿瘤，这是一种罕见的胰腺癌。他悄悄离开工作岗位接受治疗，并于2009年请假半年，接受了肝脏移植。

苹果公司发言人凯蒂·柯顿（Katie Cotton）拒绝就乔布斯的状况进一步发表评论。据熟悉情况的人介绍，他现在很难恢复体重，而且由于肝脏移植需要免疫抑制药物治疗，因此他现在对感冒和流感基本失去了抵抗力。

乔布斯的健康问题并未阻止苹果公司以前所未有的势头取得一连串成功。其设备以及iTunes等网上服务接连颠覆了音乐、手机、媒体和电视游戏行业。Macintosh电脑也在突飞猛进，如今它在美国个人计算机市场上的份额已达9.7%，而10年前还不足3%。在这个过程中，苹果超越了技术行业的劲敌微软，成长为世界上第二大估值最高的公司，仅次于埃克森美孚。1月19日，苹果公司宣布了最新经营业绩：2010年最后3个月的利润额为60亿美元，这一破纪录的成绩比上年同期高40%。

凭借这股势头，苹果公司还能欣欣向荣地发展若干年，即使乔布斯不再时常露面也没有关系。公司2011年的产品系列已经准备就绪。其中包括为Verizon公司开发的iPhone手机，而且iPhone和iPad很有可能再推新版本，iPod和iMac等传统的畅销产品也有可能旧貌换新颜。

2012年甚至以后的计划肯定已制定完毕。前不久乔布斯宣布，iPhone于2007年上市之前，公司就已在研发iPad。与之类似的是，苹果的科研重地也许已经在为4G移动网络研发新版本的iPhone和iPad。一些分析人士甚至认为，苹果有可能正在开发自己的高清电视机，其中内置苹果的电视软件，并以此作为正在少量销售的、价格为99美元的苹果电视机顶盒的选择方案。“他们很清楚将推出哪些产品，至少知道两年内的计划，甚至有可能知道未来3年或更久的时间内将发布什么产品，”巴克莱资本公司分析师本·雷泽斯（Ben Reitzes）说，“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进入了自动驾驶状态，至少从长远角度看是这样。”

尽管产品计划也许已准备就绪，但是没有史蒂夫·乔布斯的苹果公司会让人感到有些乏味。从近些年来各种人物传记和文章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是个控制狂，在对细节的关注方面似乎患上了强迫症。他经常把产品打回实验室，将它们扼杀在摇篮里，要求增加新功能，或者让老产品安乐死，与此同时他要求苹果公司始终把注意力集中在几个具有高回报潜力的产品上。“我们时常思考有可能进入的新市场，”乔布斯在2004年接受《商业周刊》采访时说，“但只是通过它说"不"而已，这样你才能关注真正重要的业务。”乔布斯对流程和细节的关注几近痴迷，他甚至会考虑自己如何大声报出产品。除了逐一排练自己的演讲外，他还经常坚持要求合作伙伴公司的高管参加一周或更长时间的排练。他还有一点出名之处，如果有迹象表明哪位紧张的高管有可能破坏其主旨发言，他会在最后时刻将之拒之门外。

乔布斯用纪律和约翰·柯川（John Coltrane）即兴发挥时的自信来掌控苹果公司。现在还不清楚公司中是否还有其他人拥有同样才华。与苹果公司的其他工作一样，高级经理的培养方式也有些离经叛道的意味。大部分公司是以提高员工的领导才能为目的。一些公司（如通用电气）是名符其实的资深高级经理培养基地。苹果则并非招聘、培养最有前途、最多才多艺的总经理，乔布斯重视的是招聘既定领域中最优秀的人才。

因此，苹果公司拥有一支高水平的专业化人才队伍，他们在一个类似于新兴公司的体制下工作。自负盈亏的业务部门和非业务部门的负责人之间没有任何区别。重大决策通常是在每周一由乔布斯主持的战略会议上做出，与会者是他的10人高级经理团队。新招聘的高管通常待不了太久，例如曾在IBM任职的马克·佩珀马斯特（Mark Papermaster），他于2008年来苹果担任高级副总裁，2010年即转投思科系统公司。

当乔布斯离开后，谁会掌舵呢？大部分分析人士毫无保留地称赞蒂姆·库克的才能，人们普遍认为一旦乔布斯永远离开苹果的领导岗位，库克将是公司的下一任首席执行官。50岁的库克是位运营天才，他在按时推出复杂产品并实现惊人增长目标的同时，深谙成本削减之道。此外，他把一腔心血都奉献给了苹果公司。他负责苹果公司的销售、客户支持和物流目前公司的大部分工作都要向他汇报。库克在平稳掌控苹果公司方面表现优异，因此公司在2010年奖励他5900万美元薪资和股票。不过，苹果公司说，在此前的几次病假以及这次病假期间，乔布斯始终参与了所有重大战略决策。在这方面，蒂姆·库克作为未来的首席执行官还没有经受过考验。

乔布斯团队的其余成员都是明星般的角色扮演者，而非有造诣的多面手。首席设计师乔纳森·伊维（Jonathan Ive）是在1992年公司处于螺旋下滑态势时加盟的，如今他已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工业设计师。但他缺乏全面的商业技巧，在华尔街的信誉也不高。体格魁梧、性格开朗市场营销负责人菲利普·席勒（Philip W. Schiller）出生于马萨诸塞州，他是个铁杆冰球迷，以忠实和高效闻名，但人们认为他并非技术幻想家。软件负责人斯科特·福斯托尔（Scott Forstall）为iPhone手机创建了平台，为[FS:Page]此开发人员可轻松开发应用程序，他也因此在硅谷名声大噪，但是这位乔布斯的长期支持者在开发新硬件方面却没有什么经验。苹果公司在零售业务负责人朗·约翰逊（Ron Johnson）的帮助下成长为世界上最赚钱的连锁公司之一，但他是位零售高手，而非技术专家。

一些外部人士担心，只有乔布斯一个人能够调动起这批人才的积极性。一位与苹果公司有业务往来的经理说，如果没有他，苹果将是死水一潭，这位经理不愿透露姓名，因为那样会损害他与苹果公司的业务关系。此人说，乔布斯上一次请假期间，苹果公司的创造性张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谨小慎微的气氛。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是，有许多人能够管理这家公司，但只有乔布斯具有把苹果转变为手机公司的远见卓识以及风险承受能力。

不过，从短期来看，如果没有这位机智、坚定的导师，当前的团队也许真的能够取得更优异的成绩。如果没有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对简约风格精益求精的乔布斯，苹果公司偶尔出现的失误可能不再发生，如等待太长时间之后才把iPhone手机转交给Verizon公司（安装了谷歌Android操作系统的手机从这家运营商那里获得了前进的动力），并且禁止Adobe公司广受好评的Flash视频格式使用在iPad平板电脑上。没有了乔布斯的苹果公司也许有一天会同意让iTunes媒体网店出现在索尼、三星等公司生产的高清电视机等设备上。再或者苹果公司有可能推出简版的iPhone手机，以便与低成本的设备展开竞争。这些举措会引起乔布斯的极大反感，他认为这样的举动破坏了用户的体验过程，而且削弱了苹果品牌。不过，它们也会让一些业务变得合理起来。

在商业发展史上，具有远见卓识的创始人比比皆是，他们缔造的公司在其离开之后不仅生存了下来，甚至还能欣欣向荣。福特汽车公司在上世纪50年代进入事业发展的巅峰期，此时距亨利·福特（Henry Ford）逝世已有10年。以创始人名字命名的惠普公司在其创始人退休后继续发展。沃尔特·迪斯尼（Walt Disney）于1966年去世后，迪士尼公司方始创立，20年后在迈克尔·埃斯纳（Michael Eisner）的领导下重放异彩。

这些创始人都是20世纪的发明家，他们很少想到要把对整个生活方式的理解灌输给消费者。南卡罗来纳大学马歇尔商学院的商业管理学教授沃伦·本尼斯（Warren Bennis）说，诸如乔布斯这样的21世纪的领导人是产品和品牌两个方面前所未有的革新家。“今天出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创新，它与创造完整的体验过程息息相关，”他说。

乔布斯也许是新一代商业领袖的最杰出代表，他们能够凭直觉体会到顾客的情感。另外一位代表性人物是长期担任星巴克公司首席执行官的霍华德·舒尔茨（Howard Schultz），他推销的不仅仅是高价咖啡，而且还有一个介乎于家和工作地点之间的“第三个场所”的概念。这些领导人很难被取代。当舒尔茨在2000年从星巴克退休之后，公司业绩随即大幅下滑，2008年他不得不重返工作岗位。

还有证据表明，当满脑子运营理念的副手接管了处在快速成长行业中的公司的控制权之后，这位副手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标志性的创始人如迈克尔·戴尔（Michael Dell）和查尔斯·施瓦布（Charles Schwab）退居二线，让位于他们的运营搭档，随后当继任者遇到麻烦时，他们不得不重新出山。“充满魅力的领导人退位之后的那段时期总是充满危险，但是在竞争激烈、发展日新月异的行业里，这种损失的出现似乎尤其地快，”Claremont McKenna College研究领导力问题的教授杰伊·康格（Jay A. Conger）说。

即使没有乔布斯掌舵，苹果公司还是有可能为股东奉上满意的回报。它能继续从世界各地的个人计算机和移动市场中获取利润，而且还有可能在公司销售市场上构建起可观的业务规模。在这方面，没有乔布斯的苹果公司有可能取得像IBM一样的成就（也许其魅力会稍逊一筹），从一家不断创造“炙手可热的硬件产品”的公司转变为主要从网络广告、云服务以及与公司签订的长期合同中获利的公司。

当然，鉴于乔布斯的健康状况充满不确定性，这一切还只是猜测。但是正如马克思·韦伯在很久之前所指出的，任何领导人最终都会离开我们，这一点毋庸置疑。从世界各地的宗教到那个时代伟大的铁路公司，他把许多人类的成就视为具有革命精神的个体的杰作，只有当他们的机构继承了他们的智慧之后，他们的遗产方能保留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机构的革命闯劲势不可免会逐渐消退，因为言听计从的继承人接管了这些机构，并且最终形成缺乏创新、更为保守的官僚作风。就苹果公司的未来而言，这一点并不乐观。但是它表明，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史蒂夫·乔布斯的精神将会在苹果公司保留下去，而且当它最终在那里扎下根后，没有了他的苹果公司仍将继续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