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机的镜头缓缓推近犹如帝宫般威严的桑那都庄园,之后穿过庄园铁门推近宫堡式的建筑,越过窗户逼近卧榻上的一个垂危的白发老人。只见这个老人嘴唇翕动,喃喃地吐出“玫瑰花蕾”几个字,他手上握着一个水晶球镇纸——蓦地,水晶球滚落于地,被人称作“美国忽必烈”的报业巨子查尔斯?福斯特?凯恩,在76岁时孤寂地离开了人世。
这是电影《公民凯恩》开头的一幕,它通过一部新闻纪录片画面,展示了凯恩传奇的一生。这也是一部美国媒体忘不了的老电影,因为主人公通过商业手段建立了庞大的传媒帝国。
就在鲁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成功收购《华尔街日报》之后,《纽约时报》特地制作了一幅图片:默多克背着双手站在一摞摞报纸上,和《公民凯恩》主人公的造型如出一辙。
8月9日,美国传媒巨头新闻集团(News Corp)宣布,将三家中文电视频道控股权出售给中国私募机构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下称“华文产业”)。根据协议,华文产业将获得新闻集团旗下星空传媒所属星空卫视、星空国际和ChannelV中国大陆频道等三家公司的控股权,以及星空华语电影片库。
默多克迈出的这一步,似乎从行动上承认,这位79岁的老人在中国构建和控制广播业务的勃勃雄心已经不再。
中国之痒
华文产业是去年成立的私募股权基金,基金规模为50亿元,主要致力于媒体行业投资,发起方及出资方包括上海东方传媒集团、国家开发银行等机构,与新闻集团的交易也是该基金首个投资项目。
实际上,从2006年起默多克就已经开始计划从中国媒体界逐步抽身。首先,他将其持有的香港凤凰卫视20%的股权卖给了中国移动(ChinaMobile),使自己的股权减半。到2009年,又对亚洲星空传媒业务进行了重组,将其划分为印度和大中华区两家子公司,并在中国香港办事处大举裁员,缩小这一地区总部的规模。只不过出售给华人产业基金让默多克多年的计划终于明朗化。毕竟来说,蛰伏的时间越长,抽身也就越为困难,就好比“卧底”的时间越长,想回到从前就更难。
就在这宗出售交易的一年前,新闻集团重组了泛亚洲的星空传媒(Star TV)业务,将其划分为星空传媒(印度)和星空传媒(大中华区)部门,并将星空传媒英语内容的管理权让与福克斯国际频道(Fox International Channels)。
对此,有业内人士评价称,“詹姆斯?默多克(鲁珀特?默多克之子)不相信他们能在中国构建业务,这是他们对中国不再感兴趣的明确迹象,但他们不能那么说。”
而华人文化产业基金的兴趣就在于,获得海外分销渠道,无疑这笔海外资产对于中国媒体集团的国际化可谓是重中之重。因为中国政府寻求提高中国媒体业商业化的行动从未停止,只不过是希望在保留政治管控的同时,将遴选出来的集团打造成公司,并让他们成为接洽中国与海外的桥梁。
对此,原新闻集团中国业务副总裁布鲁斯?多佛将默多克的中国之战称为“历险记”,其透露,“默多克为进入中国市场已砸入20多亿美元,损失近半。”这位昔日的全球并购大王在中国媒体界投资的颗粒无收已经让他无法继续等待。
三十六计走为上。然而,蕴藏着无穷潜力的中国市场岂是任何一家跨国公司所能轻言放弃的地方?默多克真的舍得这个被政府严密控制的中国媒体市场?
细数默多克在中国的投资,这样的离去不仅是颗粒无收,更让越来越多的中国媒体开始质疑这位传说中的“传媒巨子”。
1993年,默多克从小超人李泽楷手中买下香港卫视63.6%的股份。1995年,默多克又收购余下股份,前后共耗资8亿多美元。然而,直到2003年,改名后的星空传媒才获准在华南部分地区和星级酒店推出中文频道。
时间、价格和效果,这一切似乎都不成正比。
就在这时,星空传媒收购青海卫视的广告经营权,并试图将旗下部分节目借道青海卫视在全国范围内落地,此举很快被国家广电总局叫停。一桩8亿多美元的生意却换来仅仅300万收视群体。
这对于默多克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他几乎每隔一天就在电话里追问最新的进展。”多佛在回忆录中写道,“默多克对中国市场有着贪得无厌的胃口,这导致他们推出的计划太强硬,太快,太早,他们已经在此坠毁。”
路透社撰文指出,经过多年在中国市场的惨淡经营后,新闻集团对中国市场兴趣消退,默多克认为该市场对媒体的重重限制已经压缩了获利空间。
而相比较中国市场而言,新闻集团在印度的业绩更为出色。印度星空电视连续9年收视率排行第一。自1991年推出5个频道以来,印度星空电视迄今已增至19个频道,总计超过2亿观众。今年8月4日,新闻集团发布截至6月30日的2010财年第四季度业绩,星空传媒在印度市场增长迅速,该市场成为新闻集团在亚洲市场的新宠。
钟情卫星互动
默多克这位报业大亨1931年3月11日出生于澳大利亚墨尔本,而他的父亲基思?默多克是澳大利亚先驱和新闻周刊的董事长。
1953年,默多克从英国牛津大学毕业。就在他出席毕业典礼前夕,父亲因病撒手人寰,他别无选择,继而返乡继承了家族事业——《爱德华新闻报》。
之后,默多克开始筹划创办澳大利亚第一家全国性报纸。1964年7月14日,《澳大利亚人报》正式发行,1967年发行量达到75000份。随着报业的不断做大,1972年默多克又收购了《每日新闻》和《星期天电讯报》。
澳洲根基稳固之后,默多克开始进军英国,首当其冲就拿下了《世界新闻报》40%股权,然而一份报纸还不足以在英国大施拳脚,所以《太阳报》和《泰晤士报》接下来也成了他的囊中物。
由此,他还被冠以“报业怪杰”的称号,不少奄奄一息的报纸到他手中便能起死回生。
他曾表示,“我热爱报纸,喜欢报纸这种面对公众交流观点、新闻的功能,我想这是不会变的。可能发生的就是,我们更多通过网络和移动媒体、新的阅读工具,比如亚马逊的Kindle(电子书阅读器)来阅读。这些仅仅是一个开始,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方式供我们接收新闻,所以我们的报纸会以不同的形式呈现。”
更令人惊奇的是,默多克在全球投资的手笔并不仅限于媒体。从宣传媒介到电视台再到石油钻探、牧羊业等等行业都能找到他的足迹。早在上世纪70年代,在国内已拥有悉尼电视第十台、墨尔本电视第十台和安塞航空公司50%的股权,并经营欢乐唱片公司等。
1979年,就在默多克拥有10多家报纸之后,在墨尔本买下了他的第一个电视频道——墨尔本电视第十台,紧接着又买了英国路透社5%的股份。
1983年,在伦敦买下一家卫星电视公司的69%股权,接着在美国收购了好莱坞“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的一半[FS:Page]股权。
1985年,以15亿美元收购美国第四大电视集团“都城媒介公司”属下的纽约、洛杉矶、芝加哥、休斯敦、达拉斯和华盛顿六家地方电视台。
1989年,巨资收购英国曼联足球俱乐部,在4年多时间里,这家足球俱乐部从默多克旗下的天空电视台那里得到价值9500万英镑的电视转播权的出让费用。一年之后,天空电视台就从每年亏损4000多万英镑的烂摊子变成了盈利6700万英镑的电视帝国。
......
更重要的是,在购买路透的那次股份中,默多克发现路透社的设施就在纽约城外,它能使数千用户在4秒钟之内完成一对一的秘密货币交易谈判。
这些卫星设备让默多克为之神魂颠倒:卫星传播是新时代的诺亚方舟,它不仅会带来滚滚金钱,还会带来一种新的魔力,试图控制人的心灵。
正因为此,新闻集团发展的核心之一是它在卫星互动电视天空环球(Sky)上的投资。几十年来,卫星互动电视一直建立在订阅的商业模式之上,一直试图通过卫星互动电视直接掌控电视受众。卫星互动电视是整个集团的梦想,它因此错过在美国投资有线电视的机会,曾因为卫星电视的投资陷入困境。
但是,在默多克看来,卫星是渠道,互动是方式。尽管渠道的成功难以预测,但是默多克一定要将互动上的投资用在刀刃上,而他相信,即便是卫星互动电视暂时没有获得成功,但随着宽带的普及,互动一定代表着未来。
受互动的影响,2005年7月,深谙资本游戏之道的默多克在竞标中击败维亚康母,买下了MySpace.com的母公司Intermix。该公司旗下拥有30多个娱乐、游戏及社交网站,其中MySpace.com已成为全球访客名列前茅的最新亮点。另外,新闻集团子公司福克斯互动媒体则收购了网络和体育杂志出版商Scout Media以及网络视频游戏公司IGN娱乐。
报纸就是生意
就在默多克站在传媒帝国顶端之际,却有人在台阶上指着他说,“虽然你造就一个传媒帝国,但是却没有一份有影响力的报纸。”
这句话没有将默多克激怒,他反而很感谢这位指着他鼻子的说客,因为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2007年5月,当中国大陆正陶醉于“五一”长假时,大洋彼岸的华尔街却传出了最为轰动的媒体收购案。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出价50亿美元(每股60美元现金,或现金加股票)购买《华尔街日报》及其母公司道琼斯——整个华尔街都在传说、争论、兴奋和恐惧中。道琼斯公司的股票因此狂飙55%而跃至56美元,甚至整个美国传统报业集团的股票也被拉动上涨。
之后,道琼斯像“香饽饽”一样被通用电气、《金融时报》的出版商皮尔逊集团和美国零售业巨头罗恩?巴克尔纷纷竞购,只是最终在新闻集团报出的50亿美元天价面前退缩。
而默多克非但没有止步,反而比其预期高出6亿美元的价格将道琼斯集团收归旗下,同时久负盛名的《华尔街日报》也纳入新闻集团的囊中。
对于默多克来说,这是他值得骄傲的手笔,但是有人却称之为它是“媒体史上最糟糕的交易之一”,甚至及时脱手《华尔街日报》的班克罗夫特家族“现在看来像天才”。显然,赚钱并不是默多克最终的目的,或许用一份影响力足够大的报纸来传播他希望传播的声音,才是收购《华尔街日报》的用意所在。
正如中国传媒大学国际新闻学院教授刘笑盈所说,“默多克完全是一个商人,一向奉行实用主义,其对于传媒业的经营完全以利润为转移。”这也是班克罗夫特家族最为担心的一点,“对默多克而言,对新闻理念的考虑只放在第二位,盈利占据第一位”。
甚至当时众多业内人士警告称,美国新闻界王冠上的明珠之一,将会落入一个莽汉手中,而他即将用它来为自己服务。
也正如人们所想象的样,而今的《华尔街日报》已经不再专注于对美国企业董事会做深潜式的调查,而是报道起更广泛的普通新闻。默多克说,“我想你可能会发现有些报纸有了新的买家,还有一些报纸消失,但主要在于内部管理不善和它们所在地经济的衰退。就像由于密歇根的汽车工业危机,底特律的报纸就会衰落。”
虽然默多克的做法没有得到众多报界人士的认同,但是新闻集团这个媒体帝国一步一步的成长,正是借助了资本并购和全球性的疯狂扩张。从纸质媒体到电子媒体再到数字媒体的路径,在媒体不同的发展阶段上,默多克找到了媒体发展的基因。
而在新闻集团的发展上,他更是从同业并购发展到跨国乃至跨行业的并购,或许,只要他看到哪里有滚滚财源,就会想方设法促成一门生意。
以报业起家的默多克,最终没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十足的媒体人,而是成为一个十足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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