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网站盗版 “末日”的审判

　编者按:在这个不太平静的冬天，中国网络视频反盗版联盟所期待的第一张判决书终于下来了。11月26日下午，联盟成员之一优朋普乐起诉优酷侵权案在北京海淀法院知识产权厅开庭审理并对案件进行了一审判决，优酷被判赔偿45万元，并承担所有诉讼费用。这是反盗版联盟一系列维权诉讼中的首个审判结果。

　　不过，优酷肯定地对记者表示，“这只不过是正常的法律诉讼程序，不足为奇，优酷依然质疑优朋普乐版权诉讼资格，并会继续提请上诉。”

　　在平静地度过了数年之后，最初埋下的版权炸弹终于炸响，一系列密集诉讼，将带来行业的彻底洗牌。

　　事件289起连环炸

　　11月26日，中国网络视频反盗版联盟成员之一优朋普乐起诉优酷侵权案在北京海淀法院开庭审理，这是反盗版联盟一系列维权诉讼中的首个审判结果。海淀法院对首批47部优酷侵权作品进行了判决。其结果是优酷败诉，被判赔偿优朋普乐总计人民币45万元，并承担所有诉讼费用。此外涉及可口可乐公司的案件，由于原告优朋普乐增加了其广告代理公司为共同被告，因此该案件正常后延，具体开庭时间未定。

　　法院认为，原告优朋普乐取得了涉案电影独家信息网络传播权，应依法进行保护。在优朋普乐享有涉案电影的网络传播权期间，被告优酷网站中有涉案电影能在线播放的视频文件，并有该电影的相关信息，被告应当注意到涉案电影视频文件侵犯他人著作权，但放任侵权视频的播放并因此获得广告收益，构成对原告优朋普乐信息网络传播权的侵犯，应依法承担停止侵权、赔偿损失等法律责任。

　　在此之前，2009年9月15日，由激动网、优朋普乐、搜狐视频和华夏视联等4家国内新媒体版权拥有和发行方以及110家互联网视频版权方，其中，有61家国内外影视机构，40余家4A广告公司，共同发起“中国网络视频反盗版联盟”，在启动仪式上联合宣布，将对优酷网盗版侵权的503部国内影视剧提请诉讼。

　　而本次法院判决的47部侵权影视作品，还不到反盗版联盟整体对优酷发起诉讼的十分之一，反盗版联盟的另一成员激动网表示，激动网起诉优酷盗版的案件也将于近期开庭。

　　“目前宣判的仅为第一批案件，反盗版联盟成员向优酷发起的诉讼一共有289起立案，第二批案件的审理将于近期开始。”联盟相关人士对记者说。

　　业内人士表示，反盗版联盟的反盗版诉讼取得了开门红，判罚结果传达了国家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决心，也为盗版视频网站敲响了警钟。

　　幕后反盗版联盟背后的利益同盟

　　反盗版联盟得到版权方支持的原因是，互联网并没有给影视机构提供一个好的回报途径。

　　面对多如牛毛的盗版，导演冯小宁只有苦笑。

　　“我的片子被盗版得多，也能证明关注度高吧。”他说。但是，对于《红河谷》、《黄河绝恋》这样的作品被盗版，他却无法轻松地自我解嘲。因为，那两部电影的拍摄难度非常高：“我们几乎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大家也可能知道我们经常有人受伤，这样一群人这么努力做出来的作品几乎没有正常的回报途径。”

　　冯小宁的经历代表了电影工业的一个现状：主要收入仍然通过院线放映获得，来自数字发行的收入不到整体收入的10%。

　　而我国影视剧机构的分散、缺乏数字发行经验，也导致在和视频网站议价之时，往往无据可依。

　　在本次判决中，海淀法院裁定优酷侵权的影视剧作品总数为47部，以法院一审裁定的45万元赔偿金计算，平均每部盗版作品赔付不足1万元。

　　在经过了多种尝试之后，目前视频网站最主流的商业模式是在视频内容上做贴片广告，向广告主按照广告播放次数收费。

　　“视频网站给广告主的计算方式为每1000次播放计为一个CPM（CostPerMille，每千人成本），每个CPM收费120元，”上述知情人士介绍说，“还有很多不同的广告模式，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按展示次数收费是最成熟的。”

　　根据优酷此前提供的数据，其每日的有效视频播放数量（VV）已经超过1亿次。在扣除代理商打折、无广告视频等因素后，平均来看热门影视剧作品为优酷带来的收入都会超过每部1万元。

　　“盗版成本低，维权成本高，执法难，公众和版权方意识薄弱。”北京市党校法学部副教授熊英认为，中国反盗版的立法其实并不落后，关键是要扭转盗版者违法成本低、被侵权者维权成本高的现状。

　　“特别是网络侵权，成本低到你无法想象，你刚维完权，再次侵权又出现了，权利人的时间和精力严重不够。”北京金栋律师事务所主任、知识产权专业律师张朝栋建议，可以通过在司法上追究侵权人的刑事责任的做法，加大对反盗版的法律震慑。

　　一位影视机构人士认为，只有打击盗版，才能让电视剧每集的价格一路飙红，并拉动电视台和院线的收入。就像美国当年的唱片协会和几大唱片公司，通过起诉盗版才成就了今天美国娱乐业和音乐业的辉煌。这对影视制作也会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多年来，影视制作业一直是粗放经营，盗版泛滥让社会资金和投资者缺乏信心。一旦盗版问题解决了，整个产业将迅速健康起来。而当中国的影视剧制作迎来高成本时代时，才能拍出特别好的作品。如果不反盗版，中国影视制作业谈什么时候发展到像好莱坞一样的产业状况，都注定只是一相情愿。

　　“至少从现在来看，互联网并没有给影视机构提供一个好的回报途径，”中国电影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制片分公司总经理赵海城对记者说，“而在无线互联网中，电信运营商的计费通道是比较完善的，我们已经开始在这个领域的尝试。”

　　同样曾经饱受盗版之苦的唱片工业经历了从绝望到重生的起死回生之路，或许可以提供镜鉴。

　　2005年之前，因为盗版猖獗和大量免费的音乐下载，导致中国唱片市场一片萧条和没落，几乎已经可以用“夕阳产业”来形容。巨大的市场上漫天飞舞的是廉价的“盗版唱片”，而这个比例居然是1(正版)：10(盗版)，靠卖唱片赚钱基本上成了天方夜谭。

　　不过，2005年《老鼠爱大米》的彩铃下载业务，一个月的最高收入竟达600万元，相当于70万张传统唱片销量所带来的收入；庞龙所在的“鸟人艺术”凭借一首《两只蝴蝶》至少抱回了1000万元的收入；华友世纪与雅虎合作，张靓颖单曲《光芒》上网仅几周，就创下了在唱片行业“单曲发行”的一个奇迹——据统计，在10天左右的时间内，《光芒》网上试听人数已经过千万，付费下载量约20万次。

　　易观国际Enfodesk产业数据库近期发布的《2009年第2季度中国无线音乐市场季度监测》数据显示，中国无线音乐市场2009年第2季度市场规模达64.7亿元，环比增长13.6%。其中与中国移动相关的无线音乐业务收入约为54.2亿元，共占据整个无线音乐市场83.8%的份额，市场收入的规模早已[FS:Page]超过了传统唱片工业的发行渠道。2009年10月23日，中影集团联手土豆网和中国移动签下盟约，进军新兴的手机视频行业。据了解，土豆网与中国移动合作的手机视频将通过“包月”和“按次”等方式向用户收取信息费，开始了向普通用户收费的首次尝试。

　　影响版权问题：视频网站最后一根稻草

　　版权问题是个早已埋下的定时炸弹，因为这将成为视频网站企业IPO的一大障碍。

　　此前本报曾估算过视频网站的烧钱速度，长期以来，视频网站的成本主要用于硬件投入、带宽、人员开支以及版权支出。近千台的服务器大约需要2500万元的投资，而应用服务器群大约需要1500万元，两项支出的总额大约在4000万~5000万元左右。

　　另外一项高昂的支出在于带宽，以每日播放量超过1亿的数据换算，每月需提供400G左右的带宽来支持播放。以含天津、上海、南京等单价较高的城市，配以单价较低的二线城市的带宽，平均一个G的单月成本约为3万~4万元，保守维持在400G不再急速增长的水平，每月带宽成本为1200万~1500万元。

　　尽管视频网站大多进行了三轮至四轮融资，且每次融资金额都以上千万美元计，但是以这样的花钱速度，每次融资只够维持一年的开支。从2008年夏季最后一批融资注入，到现在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视频行业内没有发生一起投资案——在金融危机冲击下，投资者自己都捂紧了钱袋。

　　版权问题在这个时候爆发，对于大部分已经断供的视频网站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因此，这也是促进行业洗牌的绝好机会。

　　业内人士表示，国内但凡以到美国上市为阶段性目标的视频网站，都懂得这个道理。而且对于他们来说，盗版也是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如果解决不了，根本不可能IPO。如果无法IPO，只靠风险投资的钱，视频网站撑不到规模性盈利的那一天。

　　11月25日，酷6网作价4400万美元左右卖身于盛大，被迫贱卖就是此例。仅酷6网两次融资的总额（2007年的1000万美元和2008年的3500万美元）就达到4500万美元。再加上几年来人力和品牌成本，估价应在4800万美元左右。在酷6和盛大控股的华友世纪股权合并消息公布后，华友股价大幅下跌，开盘价5.10美元，最低跌至4.6美元，照此计算，市场对酷6网的估值不足3400万美元，投资亏损了30%。

　　2009年以来，版权价格的水涨船高也在逐渐提升视频网站的进入门槛。

　　激动网董事长兼CEO吕文生告诉记者：“我们长期购买版权，对影视剧的价格有一个基本准确的判断。但是2009年已经遭遇了几次竞争对手恶意抬高价格抢走版权内容的事情。比如，我们原计划以100多万元购买《赤壁（下）》的版权，而乐视以翻了一倍的价格将其买走。”

　　吕文生透露，诸如此类的争夺导致内容提供商将门槛逐渐提高。2009年上半年的影视剧价格，比2008年涨了四五倍。“这在短期内对视频网站的资金又会形成压力。当然，行业竞争者有压力是好事，到最后总有些人玩不起，只好出局，而想要再进入行业就比较困难了。”

　　易凯资本首席执行官王冉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行业的困惑：“做纯正版的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这个过程需要烧钱，并且不知道路有多远，况且现在又遇上冬天；做纯盗版的可以跑得很快，但不是被告就是被关；在正版与盗版之间游离很可能会遇到大牌版权方质疑的眼神，就像歌厅小姐自己掏钱上班都成不了白领。”

　　尽管优酷网相关负责人一再强调，在正版化的方向上，优酷网已经作出了很多努力，一直在通过购买、合作等多种方式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但一来业内缺乏完善而健康的生存环境，二来遵从“避风港”的原则，让盗版“潜规则”成为了行业规则，通过购买少量正版来掩饰大量盗版的现实被揭露，已经让视频网站面对原罪的末日审判。

　　即便是位列前二的优酷和土豆如今能做的只有跟越来越多的内容合作商加强合作，不断地跟各利益相关方沟通，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在新的产业融合过程中能有个相对好的议价。

　　记者观察

　　靠自律太慢

　　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好利而恶害。

　　无论是对于人、一家公司还是一个行业，希望完全通过自律而形成规矩，让大家共荣共生，几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中国一直是盗版的温床，从山寨手机家电，到盗版光盘书籍，直至学者的论文抄袭，获利者多而受严惩者少，甚至某些造成社会恶劣影响的大学教授都很少因为这件事向公众诚恳地道歉。

　　音乐、电影电视作品，因为维权成本高，判罚不严，诉讼过程漫长，在互联网中，逐渐默许盗版成了一种潜规则。《中国网吧行业影视版权状况报告》显示，当前中国网吧影视盗版率已达到89.4%，网络环境下的版权问题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创新发展的瓶颈。

　　面对盗版，著名导演冯小宁曾绝望地表示，“线上和线下影视剧的盗版，对我们的经济损失是颠覆性的，我们的收入就剩下口粮。”经济学家、知识产权专家李开发则做了个有趣的比喻，“视频盗版就像一个农民种了十亩地，产粮时却被别人无偿收割了。如果允许小偷不劳而获，就说明整个社会的道德评价被颠覆了。一旦创造性劳动者的收入得不到回报，其创新热情就会丧失。”

　　在2008年最后一批风投到位之后，视频行业掀起了正版化的风潮。对于内容需求量非常大的视频网站而言，购买版权洗白只能是一步一步完成，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个过程的驱动力其实很大一部分来自广告主，”易观国际分析师李智对记者说，“因为品牌公司不能让自己的广告在盗版内容上贴片，这样对品牌的伤害太大。”如果说风投是视频网站的生身父母，那么在断供之后，广告主便接过了监护权。对于来自广告主的要求，视频网站不可能抗拒。

　　不过，循序渐进究竟是不是放纵的借口？

　　之前，业界存在一种对视频盗版的“同情论”，认为视频网站处于兴起阶段，带宽服务器等已经耗费很多资金，如果完全购买正版，会造成生存压力；因此，打击盗版过于急切，很可能将这个新兴产业扼杀在起步阶段；应该给视频网站时间自我洗白，抛弃盗版的道路，走向正版。

　　对于这种论调，有不同观点者认为，做盗版还是正版是是与非的问题，灰尘不扫不会自己跑掉。而法律诉讼则是现代社会最文明的解决方式，大大小小的冲突推动社会进步。如果对盗版网站采取宽容态度和绥靖政策，就等于纵容他们继续啃食本来就没有做大的娱乐业的蛋糕。

　　确实，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也发现，某些视频网站一方面投入巨资拍摄电影，另一方面却拖欠版权机构的版权购买费，完全依靠自律根本无法形成良性竞争的产业环境。

　　来自广告主的驱动，促进了视频行业正版率从30%、50%到80%不断上升的进程，而诉讼的方式则把这个速度大大地加快，无论是炒作也好，还是出于商业动机也好，至少一改过去的默许和纵容，在整个社会环境[FS:Page]中形成了企业、学者、政府相关管理机构、司法部门、媒体共同参与讨论的氛围。也许，一个相对公正的行业规矩能在激烈的冲突中制定出来。